《蝶恋花·答李淑一》最早发表在1958年1月1日湖南师范学院院刊《湖南师院》。全词构思巧妙,一首诗词的构思犹似一座漂亮大楼的框架和结构。构思如何,决定诗词是否新颖别致的艺术魅力和价值。李淑一抄给毛泽东的词是1933年,她闻讯丈夫柳直荀牺牲后写的《菩萨蛮·惊梦》,毛泽东回的词是《蝶恋花·游仙》。“惊梦”是古典诗词、戏曲中常见的题目或内容,人们熟悉的昆曲著名的折子戏就有一场题目叫“惊梦”的。而“游仙诗词”同样是古典诗词的一个类型。有学者(梁朝萧统所编《文选》、刘勰《文心雕龙》)将“游仙”列为文学体裁之一。“游仙”对“惊梦”,十分贴切,别有新意。李淑一词中有“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句,而毛泽东整首词就是回答李淑一之问,极其巧妙地围绕烈士的去向,展开叙述和描写:他们成仙去了人们神话传说中美丽的月宫,受到了月宫主人吴刚、嫦娥的热情款待。奇巧的构思浑然天成,其妙答、妙对,可谓千古一绝。
毛泽东在《卜算子·咏梅》中说,他是对陆游的《咏梅》“反其意而作之”,其实,毛泽东的这首《蝶恋花·答李淑一》对传统的“游仙词”也是“反其意而作之”。他在给李淑一的信中明确说,“这种游仙,作者自己不在内,别于古之游仙诗”。传统的中国古代游仙诗一般对仙境的描绘过于薄弱,没有首尾贯穿的故事,对仙人的描写亦太简略,在思想内容上或写追道求仙,以求长生;或表达愤世嫉俗追求超越世俗社会。不少游仙诗一味歌颂仙境,表现对世外的憧憬。而毛泽东在这首“游仙词”中,一反传统“游仙词”的道家思想,将“仙境”进行了“再创造”,对“神仙们”也赋予全新的艺术形象——天天砍桂树的吴刚,不再砍桂树,而是用桂树花酿成的美酒,敬献人间的贵客;寂寞的嫦娥也不再“应悔偷灵药”,而是在万里长空翩翩起舞,欢迎家乡来人。更为精彩之处在于,全词犹如一幕精彩短小的话剧。有地点:月宫;有人物:二位成仙的烈士和吴刚、嫦娥;有对话、有情节:问讯吴刚,吴刚奉酒,嫦娥献舞;甚至还有剧情的高潮“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巧妙地借用中国传统“游仙诗词”的形式及其生动活泼的民间文学故事,演绎了一场天上人间的感天地、泣鬼神、又富含哲理的生动活剧,这是对传统的游仙诗词的一场革命性突破和创新。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也远远超越传统的游仙诗。全词想象奇特,充分巧妙地运用了拟人、夸张、象征等多种修辞手法。烈士忠魂成仙,仙境人间化,这是根植于祖国传统文化的“合理想象”,读了倍感亲切。夸张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艺术手法,有人们熟知的夸张名句“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燕山雪花大如席”等等。可是我们读了《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最后一句“泪飞顿作倾盆雨”,不免感到这些历史上夸张的名句,相比之下有些黯然失色。奇特夸张,将天上(月宫)人间巧妙连接起来,细品千遍而不厌,可谓千古绝唱。总之,全词从起句到结句,句句精彩,令人神采飞扬,精神振奋,自然激发起革命的豪情浩气。革命浪漫主义的色彩自然充溢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