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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鲤:毛泽东1922,问苍茫,暮色苍茫看劲松

2023-12-19 11:40:44  来源: 书林斋公众号   作者:孔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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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这句词是怀念,怀念曾经的三十多年过往。这句词也是告别,告别过去的一切既有路径。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走新路,是不会在革命形势看似大好的1925年写下如此哀伤的词句的。

  今年是毛泽东诞辰130周年,《问苍茫》作为一部献礼剧,非常好。我们已经看过太多建党前毛泽东的相关影视,我们也已经看过更多上井冈山以后毛泽东的相关影视,但如果不能理解从1921年到1927年这六年时间里他遇到过什么,我们是无法真正理解一个知识分子是怎么毅然决然走上井冈山的。

  《问苍茫》以极其宏大的视角和极其准确的细节展现了这段不太被人注意到的历史,它的定位是:(毛泽东)以一个「探路人」「早行者」的姿态,从一名追随者成长为先行者、开拓者,并探索出中国革命正确道路的历史故事。

  从早行者到开拓者。

  我翻译一下:从一个知识分子、纵横家逐渐成长为战略家、革命家的过程。

  什么叫纵横家知识分子?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毛泽东、李立三、刘少奇发动的安源煤矿工人大罢工能够成功,而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会以二七惨案的失败告终?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构成了本剧前六集的主要核心脉络。

  让我从一个偏门人物讲起。

  赵恒惕。

  赵恒惕可以说是本剧目前为止刻画得最好的反派,他的出场戏份加起来不到二十分钟,但却表现出了非常多面的形象。这里的多面不是很多小知识分子所渴望的,对反派的爱恨情仇、性格形成等个人特点的苍白刻画(比如一些对于家人、朋友的态度,这些都不重要的非常次要的细节),尤其是在塑造一个历史人物时。

  是的,本剧非常直白地表达了他就是反派,但这个反派不是以往很多影视里的一根筋,而是直白地塑造了赵恒惕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个人利益诉求。

  我们来看关于赵恒惕的两场戏。

  赵恒惕出场的那一场戏是这样的:第一纱厂的经理带着账目来找湘军总司令、湖南省长赵恒惕,告知赵恒惕,因为黄爱、庞人铨搞的大罢工,赵恒惕家的分红也少了很多,从而希望得到赵恒惕的支持,镇压黄庞。

  这场戏看似平平无奇,但它的几个细节指向了非常清晰的结论。

  第一个细节是,经理说,这大半年黄爱二人一直在闹事。关键词,大半年。这个时间点精准地表示了第一纱厂的恢复时间。

  别看现在湖南的重工业很强,在一百多年前,湖南其实是轻工业大省,其中纺织工业占主导地位,而湖南第一纱厂就是湖南第一家近代机器棉纺企业。

  湖南第一纱厂本是1912年官督商办的工厂,后来随着湖南的政局变化,一度无法开工,等到1920年张敬尧被驱赶走以后,谭延闿和赵恒惕接管了纱厂,决定将纱厂交给民间公司代办,并打算于1921年初正式开业。

  注意时间线,这场戏发生时是1921年秋天,距离1921年初正好是大半年时间。由此可知,本场戏里的时间指向是非常清晰的。虽然当时的临时省长是林支宇、第一纱厂这件事背后还有湖北江苏工人的地域冲突,但这并不妨碍本剧进行了一定改编而保留了最重要的线索:

  湖南第一纱厂的最大暗股,一定是在赵恒惕家手里。因为赵恒惕自己是1920年才真正掌握湖南军事大权的。

  而第二个细节是,经理说的是,夫人很不满意。

  经理没有直接说明原因,而是先强调了一个没有登场的夫人。

  为什么要强调夫人?赵恒惕的夫人是童锡翰,童锡翰的哥哥是童锡梁。童锡梁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的,和当时各地军阀都有很深的同学情谊,更重要的是他是赵恒惕与谭延闿(被赵恒惕逼走的前湖南话事人)之间的桥梁,虽然谭延闿被逼走了,但谭延闿留下的大量班底都还在湖南军政界,童锡梁自己就是湖南省军事部长。这种情况下,赵恒惕要想稳住自己在湖南的统治,是必须要和这群谭延闿老班底把关系搞好,然后再徐徐图之的。

  所以在这样的利害关系中,赵恒惕才从一开始的不耐烦转向重视,并且最终做出了镇压的决定。

  短短一分半钟的戏,其实信息量非常大。虽说影视剧讲究一个通俗易懂,但本剧的门槛确实不低,实际上把赵恒惕在湖南的利益关系网都透露了出来。

  要知道赵恒惕虽然是湖南人,但他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在湖南主事过,他留日回国后就去了广西,而后参加辛亥革命,在湖南的根基是远不如曾经的谭延闿、程潜等人的。

  那赵恒惕的另一场重头戏,就发生在毛泽东、郭亮等人发动的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事件中。

  1922年的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发生在9月9日,毛泽东派长沙支部党员郭亮担任粤汉路岳州工人俱乐部秘书,并很快成立了全路工人俱乐部联合会。

  9月9日,大罢工开始,虽然岳州(就是今天的岳阳)在湖南,但实际上岳州和湖北的联系也非常紧密(宋朝时期属于荆湖北路,至今岳阳和湖北的关系都很近),所以虽然罢工在湖南,但最受影响的不是湖南的赵恒惕,而是湖北的萧耀南。

  萧耀南是吴佩孚的人,是北军直系。而赵恒惕和北军虽然处于合作状态,但合作的目的是防止北军进湖南,而不是去救援北军。赵恒惕真正的心腹大患在南方,在谭延闿,在衡阳,在粤军。

  所以岳州工人罢工,其实反而是给了赵恒惕和北军谈价钱的机会,尤其是我党在利用了这个矛盾时强调了不针对湖南军事,一切军用物资照常通行,实际上就是在给赵恒惕递话:这件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果不其然,最后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集中在了鄂段路局与鄂军阀萧耀南的上面,萧耀南孤立无援,只能投降,答应一切条件。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取得了胜利。

  让我们来对比一下就能很直观地发现,赵恒惕对于工人运动的态度并不是很直接的单一反应,而是非常具体的有针对性的。有的罢工不利于自己,有的罢工反而是有利于自己的。而我党在具体的工作中,也充分利用了他们这一点。

  这里就需要普及一下赵恒惕的历史了。

  上文说到,赵恒惕之前,湖南的地方话事人是谭延闿、程潜两派,而张敬尧作为皖系军阀,是外来人,所以很快就被各界(包括当时在衡阳的吴佩孚)集体驱赶走了(毛泽东也在驱张运动中起过重大作用)。这时赵恒惕入主湖南,自然与谭延闿、程潜两派之间产生了剧烈摩擦。在这样的摩擦中,虽然名义上赵恒惕在两派中来回摇摆,最后把二人都赶跑了。

  但就像上面说的,两个人留下的老班底都还在湖南,比如湖南政府各司长(谭延闿)和湘军各地守备军(谭延闿、程潜),就留有大量人马。

  于是在外有直系紧盯、内有派系林立的焦灼局面下,赵恒惕才拿出了大杀器:湖南自治运动。

  是的,这才是湖南自治运动的真实背景。

  湖南自治运动的核心是什么?是找到自己的真正支持者。在舆论大旗下,赵恒惕赢得盆满钵满,而他的自治运动则找到了大量县议员来进行省长选举(是的,由大家来选,而不是任命),这个时候他的核心关切其实是县议员的利益。

  那么县议员们的利益是什么?县议员是各县的中小地主出身,从湖南的地形看也能知道,这里的地主是很难拥有连片的土地的,所以他们的经济实力不会特别强,也因此会更加依赖于稳定的外部环境,赵恒惕要的就是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剧中很快表现了赵恒惕派他手底下的警务厅厅长石成金来参加声援大会这场戏。

  在这一点上,赵恒惕、岳州事件的利益诉求其实是一致的,岳州事件实际上是在湘鄂的矛盾下的产物。

  于是我们来看一下时间线:

  1922年9月9日,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

  1922年9月10日,县议员选举省长开始,27日结束,赵恒惕当选(之前他只是代理的临时省长)。

  有了这个时间线,我们才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赵恒惕在这个时间段里不会有大动摇了。

  在关于赵恒惕的这两场戏我们解析了以后,会发现这其实不是一部从我党内部讲述我党发展历程的剧,而是一部基于中华民国全局视角下讲述我党是如何发展壮大的剧。

  有了这样的认知,我们再来看剧中是如何呈现安源煤矿工人大罢工的,就会有更多收获了。

  首先我们要先了解一下安源煤矿的地域性特点,这三个特点构成了安源煤矿的主要矛盾基础,也导致了安源煤矿变成了一个天然的火药桶。

  安源在哪里?

  安源在江西省萍乡市。

  安源的煤矿运去哪里?

  运去汉冶萍公司,在湖北省武汉市。

  安源的工人主要是哪里的?

  湖南。以湘潭人与醴陵人为主。

  好了,有了这个背景,我们来试着描摹一下安源煤矿的图景。

  在清帝国时期,盛宣怀为解决汉阳铁厂燃料之需,引进外资和西方先进采矿技术开发安源煤田。开凿总平巷,修建株萍铁路,1906年路、矿相继完工投产,成为中国最早采用机械生产、运输、洗煤、炼焦的煤矿,时为中国十大厂矿之一。

  而等到了民国时期,各地军阀林立,我们上面看到,一个湘鄂之间的冲突,就在岳州事件上有了可做的文章,那么再加上一个赣呢?

  答案是这里的利益结构异常复杂。最上层是北京的利润,其次是湖北的煤矿需求,然后是江西的抽成(而经理们只有工资),最后是湖南工人的工资。

  换言之,自下而上很多群体都有改变利益结构的诉求,所以它最终产生了1921年到1926年中最为耀眼的工人运动。

  毛泽东就是利用了这个诉求的人。

  剧中很直接地表现了他是怎么去的安源。

  几个关键点:

  1,他是通过族叔毛紫云(当时在安源煤矿甲段当段长)的关系,以办学的名义来的安源。

  2,他是穿着马褂来的安源。

  前者意味着,他并不是以最底层的身份到达的安源,但也不是像李立三后来直接和矿长写信的高姿态到达的安源,而是相当于中层话事人的亲属过来的,对于当地的利益结构不会有太过猛烈的冲击,大家也不会有非常直接的排斥,这非常有利于他进行深入调查。

  后者意味着,他是以知识分子的身份来到的安源。

  在儒家构建的文化里,士农工商,虽然科举消失了,但社会上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一切照旧,所以毛紫云在给安源的地方话事人介绍毛泽东时,只说了毛泽东给《大公报》写过很多文章,就能让毛泽东获得大量的尊重。

  更何况在后来毛泽东和矿工们的交往中,他的这一形象更加突出,以至于出现了一幅世界名画。

  而同样是在毛紫云介绍毛泽东的这场戏里,还表达了安源的暗流涌动。

  在场的一共有五个人,没有一个废角色,除了毛泽东和毛紫云外,还有三个人。

  牛矿长(原型应该是李寿铨,可能是本剧中为数不多没有直接用历史人物的),他后来的态度是对罢工默许,因为正如上文所说,他们也拿的是死工资。

  李队长(原型应该是周渭南和李鸿程),矿警队队长。上文说了,安源的地方情况复杂,所以在矿警队的人事安排上,矿厂和萍乡地方行政之间是有冲突的,所以从剧中能看到牛矿长和李队长之间的面和心不和、皮笑肉不笑。

  洪爹爹,洪帮话事人。当地本就是哥老会的兴旺地方,从清末的大起义开始就一直盘亘在此,而矿警队基本有不少北方的干部,但基本的成员也都还是洪帮的人,所以矿警队和洪帮之间一直对于基层话事权有着争夺,矿长/经理也很明显更支持洪帮一点。

  所以在这场戏里,看似大家都是在针对的毛泽东,实则几组人马在毛泽东面前上演了一出暗斗,而这场暗斗被他看在眼里,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故事就是,后来的李立三、刘少奇都是穿着马褂或西服来的安源。

  故事就是,后来在罢工时,李立三特地和洪爹爹结为同盟,相当于表明了立场,明确了利益结构(去上海后李立三也用了同样的办法)。

  故事就是,因为安源有大量的湖南人,所以当这些湖南工人的工资抬高时,反而是会增强他们在家乡集镇的购买力,会扩大湖南的地主经济利益,加强赵恒惕在湖南的统治,所以对于这件事,湖南方面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故事就是,安源地处江西和湖南交界处,在面对罢工时,湖南不想出力,江西出不上力。江西同样是在湖北和广东之间,是孙中山北伐的重要前线,当时江西督军蔡成勋刚刚上任没几天,人还没坐稳,这个时候是根本使唤不动下面的人的,更何况打击罢工反而有助于增长湖北的力量,所以江西方面可以说是没有出太多兵。

  于是在这样的一层层叠加的故事中,安源煤矿工人大罢工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好了,可能已经有朋友忘记了我们上面那个问题:为什么毛泽东、李立三、刘少奇发动的安源煤矿工人大罢工能够成功,而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会以二七惨案的失败告终?

  我们现在要开始总结了。

  答案已经写在明面上了。

  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发生在北方,当时北洋军阀的势力很强,而且发生在郑州,是一个省的新兴铁路城市核心地段,力量比较单一,事件比较严重,所以会快速引起单一军阀的快速反应。于是酿成巨祸,二七惨案。

  而无论是我们上面说的岳州,还是安源,实际上都是在两省交界处,再加上湖南湖北江西地处南军和北军的拉锯地段,地方军阀力量薄弱,很多时候需要和各路力量进行博弈,这就给了发动罢工以成功的基础。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细节是,张国焘自己就是萍乡大族出身,所以你猜为什么他不去安源,而是要去郑州呢?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虽然我们今天更多会强调民国初期军阀混战,但民国的另一面依旧是一个名义上的共和国,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是因为各路军阀的实力都不足以吞并下更大地盘,所以他们只能一个个尊崇这样一个名义上的一致性。而在这样的错位中,就出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利益团体,在这些利益团体中就有了缝隙,有了缝隙就有了加杠杆的机会。

  而一旦面对没有缝隙的局面,比如上文提到的赵恒惕和湖南第一纱厂,比如二七惨案,那面对的就只有血淋淋的屠杀。

  是的,充分了解到各个势力之间的利益诉求,然后在其中捭阖纵横,争取生长空间,这就是纵横家。

  比如五四运动背后的政学系和安福系的冲突,梁启超、林长民的身影。

  比如长辛店铁路工人大罢工背后北洋政府新旧交通系之间的博弈。

  比如李大钊、冯玉祥(西北军)、吴佩孚(直系秀才)、郭松龄(奉系新军)之间的你来我往。

  这个列表数下去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事实上,在明清的社会结构中,有着无数个中小地主,任何一个地方政权要想稳住基层,就必须对中小地主进行赎买,而这样的交易成本是会随着赎买而越来越大的。

  大到最后就是系统性的崩盘。

  为什么会崩盘?

  因为纵横家的核心是路径依赖,通过纵横家本身的社会身份属性,快速找到自身在既有利益结构中的位置(比如毛泽东在安源时的马褂所代表的社会身份),然后对于这样的社会结构进行利益交换。

  这也是为什么本剧不是从开一大讲起,而是从毛泽东办湖南自修大学讲起。

  召开一大后,领到了要发展党员任务的毛泽东回到长沙,他的路径依赖是办自修大学,通过学校和学生来找真同志。

  即便办自修大学没有经费,他还是很快通过船山学社的负责人贺民范拿到了经费,得到了审批,开始了招募。而招募到的人,比如夏明翰,背叛了自身阶级而加入革命队伍的,剧中也特地强调了他的家庭背景:两江营务总理的孙子、秭归知州的儿子。

  而其他面试的人,剧中也特地强调了很多背景信息:比如纱厂经理的儿子,比如看到赵恒惕在修改条例想去当官的,由此可见自修大学能招收到的普遍社会阶层。

  再考虑到我们召开一大时大家讨论的一个焦点问题是能不能做官,可以看到,当毛泽东通过路径依赖创办自修大学时,确实找到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但这些并不根本。

  所以本剧第一集其实是一个特别隽永的告别仪式。

  是毛泽东用既有身份进行的最后一次尝试,在这样的尝试中,他创办过新民学会、参加过少年中国学会、搞过学联,但他现在再一次试图这么做时,却发现并不能真正快速地找到同道。

  可以看到,第一集最后的毛泽东是有困惑的。这才是他踏出路径依赖的第一步。

  是的,毛泽东自己就改变了想法。

  本剧的一条重要暗线就是毛泽东改变想法的过程,看似这也尝试那也尝试,实则别人的很多行为都会被他所观察、从而进行思考。

  当他试图去说服黄爱、庞人铨时,却被黄爱的一句话警醒:

  你当过工人吗?仲甫先生、守常先生,恐怕也没当过工人吧?

  这句话太重要了。

  甚至可以说是本剧的题眼之一。

  虽然剧中表现的是这句话以后,毛泽东经过思索去往了安源。

  但剧中的另一条线就更有意思了。

  第一集花了大量篇幅刻画了毛泽东去请贺民范出山的戏码,会在戏剧上让观众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但这个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的第二场戏出现在第四集,直接就是毛泽东和他的谈话,在谈话中贺民范直接表示自己已经不太能接受现在他们做的事了。

  什么事?

  岳州,安源。

  贺民范作为一个一身遗老装扮的人,虽然也曾加入过同盟会,虽然也曾推广过《新青年》,虽然也曾参与过长沙早期建党,但他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来处。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去处。

  1922年,贺民范脱党。不过剧中还表现得含蓄了一些,《刘少奇传》里直接有写,贺民范是被他们赶走的。

  这场戏极其关键的地方是,它不仅仅是贺民范的离开,也是贺民范所代表的不事生产的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逐渐从毛泽东内心深处离开。

  毛泽东对贺民范的鞠躬,也是对自己过往的告别。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次告别。

  接下来他会告别越来越多。

  另一方面呢?

  另一边,我们来看陈独秀。

  陈独秀登场的时候,是在听戏。

  听的是什么?

  黄梅戏。

  陈独秀是安庆人,黄梅戏发展壮大于安庆望江。而安庆对于陈独秀来说,可不只是籍贯这么重要。

  陈独秀当年能去北大当文科学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安庆人。蔡元培之前的北大被桐城派(桐城隶属于安庆)把持,而蔡元培要想撬动这个利益结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安庆人,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步步搞新文化运动。

  1921年9月,陈独秀的第一场戏,还是在听戏,除了他和马林的那段对话外,黄梅戏的具象反应也同样刻画在他的身上:他是一个无法摆脱旧结构的人。

  所以陈独秀最终被抛下了。

  相比于毛泽东登场,就是完全不同的状态。毛泽东脱光了衣服,顺着水在畅游。

  脱下了衣服,放下了身份。

  这是实拍,也是隐喻。是本剧最想讲述的东西。

  本剧这样的小细节比比皆是。

  比如第一集里,一边说何叔衡参加了一大,一边何叔衡还问毛泽东关于经费的问题,这不免会让人疑惑,实际上是因为何叔衡虽然参加了一大但中途就离开了。

  又比如第二集里安源鞭炮世家冬伢子的登场,虽然剧中没有明说,但熟悉的朋友自然能发现,这就是我军工程兵创始人之一王耀南。

  还有第六集水口山矿工耿娃子,这就是耿飚。

  毛泽东三兄弟的称呼,从三哥开始。是的,毛泽东虽然是长子,但在家中排行老三,因为他有两个哥哥夭折了。很多年以后毛泽东回到家乡看到王淑兰还是会叫四嫂。

  本剧中这样的称呼在很多地方都表现得很准确。

  准确的也不止称呼,还有造型。蔡和森的发型就不用说了,毛泽建和杨开慧一起时,一张脸黑,一张脸白,二人之间的阶层差异一下子就凸显了。

  值得拿出来说的还有蒋介石的状态,一个投机失败的青帮子弟,非常颓唐,蒋介石一生爱下象棋不爱下围棋,所以本剧开头特地表现了他一个自认一事无成的臭棋篓子。而这盘棋,也像极了蒋介石的结局。

  当然,本剧也有一些细节可以更加考究一点。比如安源工人朱少连,他是火车司机,有文化,读过书,地位不低,所以能读过毛泽东的文章,也能成为工人头,而不是剧中的煤矿工人。当然这个点瑕不掩瑜,毕竟篇幅有限,没法再安排安源工人内部情况的戏份。

  现在我们要总结了。

  《问苍茫》这部剧,讲述的不只是毛泽东在1921年到1927年这六年时间里做了什么,而是他在这六年里为什么会做出某些事、又为什么会失败于某些事。

  所以虽然剧集才播了几集,但我们能看到,最后无论是他在长沙,他在安源,他在上海,还是他在广州,结果都是失败的。

  因为这个时候他还一直是纵横家。

  而此时赵恒惕也没有和他爆发出最为激烈的矛盾。

  直到1926年。

  我们上面说了,赵恒惕的核心力量是湖南的中小地主以及县议员,所以之前毛泽东无论掀起风浪有多大,对于赵恒惕来说都没有致命的,他可以一边打压一边默许,观望前行。

  但当毛泽东于1926年最后决定开展农民运动时,才真正从根本上动摇了赵恒惕的基本盘。所以赵恒惕才要来抓他。

  一个对比是参加北伐战争的唐生智,唐生智的军事干部大都来自保定讲武堂,这是他一开始能够接受农会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在农会真正壮大后,他也开始倒戈了。

  是的,自我革命才是最困难的。

  纵横家是什么?是不去改造社会关系,而是利用既有的社会利益结构进行利益的再次分配。

  所以纵横家需要的核心是分。你有分,我才有操作空间,但不真正改变局势,而伴随着分得越多,交易成本越大,纵横家所需要维持的盘子也就越大。

  于是在利益实体本就足够多、分歧本就足够大的时候,一切纵横家的最终命运都是失败。

  那个男人想明白了,与其去利用矛盾双方,不如孤身入局,让自己成为矛盾的一环,所以到了井冈山上的他更多关注的不再是外部环境,而是井冈山的内部发展。至于湘赣边界的矛盾是很重要,只是那是外因,不是内因。

  经验只适用于有资格适用经验的人。——这句话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明白。

  所以我无比相信那个男人最后总结出《矛盾论》,与他这六年时间的经历非常有关。有了这六年的抉择,他才能告别同学少年,告别书生意气。

  他才能不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而是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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