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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与求索——从湘江少年到马克思主义者(1893-1921)

2025-11-05 11:07:49  来源: 星火小院   作者:子珩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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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标准像下的“陌生”面孔

  我们对那张面孔实在太熟悉了。

  它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上,日夜俯瞰着川流不息的广场;它印刻在每一张人民币上,在亿万次交付中见证着时代的流转。它是一种永恒的标准像,一种融入了日常、乃至血液的“熟悉”。对于几代中国人来说,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宏大的历史符号。

  然而,在这种极致的“熟悉”之下,是否潜藏着一种深刻的“陌生”?

  尤其是对于在信息时代和全球化浪潮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他们所熟悉的,是那个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教员”,是那个作为“开国领袖”的伟人。但我们是否真正“熟悉”那个符号之下的“人”?我们是否曾探寻过,在成为“毛泽东”之前,那个名叫“毛润之”的湖南青年,是如何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迷雾中挣扎、困惑、呐喊与求索的?

  我们为什么要去理解一个“熟悉”的符号?因为符号之下,是一个“从无到有”的探索过程。本文的主旨,正在于此——揭开那层层叠叠的“标准像”油彩,退回到历史的起点,去重新认识那个作为“学生”的毛泽东。

  他不是天生的伟人,也不是生而知之的“教员”。他的“伟大”,恰恰是在中国近代那片最痛苦、最绝望的土壤中,通过最激烈、最刻苦的“心路历程”一步步磨砺出来的。他的觉醒与求索,不仅是他个人的史诗,更是一个古老民族在存亡之秋,所迸发出的最顽强的生命意志的缩影。

  第一章:反叛的底色——湘江边的“书生造反”

  1893年,当毛泽东出生在湖南湘潭韶山冲时,这个“大清国”正处在黄昏前的最后一刻。那是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旧的秩序正在崩塌,而新的秩序远未建立。

  他生长的乡土中国,是一个看似稳固、实则已千疮百孔的社会结构。地主、富农、中农、贫农、佃户,构成了森严的等级。而在这些“民”之上,是“官”,是“绅”。在乡间,还有一股强大的法外力量——“哥老会”等秘密社团,维持着地下的秩序与暴力。

  湖南,这个“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省份,民风向来强悍。而帝国主义的压迫,则让这种强悍的民风,多了一丝悲怆。湘潭,作为湖南的米市和通商口岸之一,最早感受到了“洋火”、“洋油”带来的冲击。外国资本的涌入,摧毁了传统的手工业和自然经济,民生凋敝,怨气在乡野间无声地积累。

  这就是毛泽东睁眼看世界时,所面对的第一个“中国”。他的觉醒,不是从阅读高深的理论开始的,而是从他最直观的生活——家庭——开始的。

  在他的青少年时代,家庭中存在着两个“阵营”。一方是他的父亲毛贻昌(又名毛顺生)。这位父亲精明、勤劳,甚至有些“小气”。他通过当兵、经商、放贷,将家庭从赤贫带入小康,是一个典型的、处于上升期的富裕中农。在毛泽东的叙述中,父亲是家庭中的“当权派”,是“压迫者”。他要求绝对服从,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儿子的“不切实际”的读书(尤其是读“杂书”)深恶痛绝。

  这种父子间的紧张关系,贯穿了毛泽东的整个青少年时代。但这绝非简单的家庭矛盾。毛贻昌身上,浓缩了数千年中国小农经济中“家长制”的权威。而毛泽东对父亲的对抗——从怠工、顶嘴到离家出走——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权威”和“剥削”的直观反抗。

  家庭的另一极,是他的母亲文七妹。她仁慈、善良、宽厚,笃信佛教。她同情穷人,常常瞒着丈夫接济邻里。母亲给予了毛泽东早期的“同情心”和“包容性”。如果说父亲教会了他什么是“斗争”和“敌人”,母亲则教会了他什么是“仁爱”和“人民”。

  更重要的是,当父子发生冲突时,母亲总是扮演调停者。毛泽东在晚年回忆时曾说,他很早就意识到,家庭中有“两个阵营”。他需要团结母亲这个“阵营”,去反对父亲那个“阵营”。这便是一种最朴素的“统一战线”认知:团结一方,反对一方。

  这种反叛的底色,很快就从家庭蔓延到了学校。他不喜欢私塾里那些枯燥的“孔孟之道”。先生教他“子曰诗云”,他却痴迷于《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些被传统士大夫视为“闲书”的旧小说,却在他心中种下了“造反”的种子。他崇拜那些劫富济贫、反抗官府的绿林好汉。

  他甚至因为读这些书,与私塾先生发生了第一次“斗争”。在一次被先生责罚后,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屈服,而是激烈地反抗,甚至以离家出走相威胁,并宣称要到县城去告“状”。最终,先生和父亲都不得不妥协。

  这件事给了他一个极其深刻的教训,他后来总结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认识到,“斗争才能获得权益”,而“顺从”什么也得不到。这种“书生造反”的情结,是他性格中最鲜明的印记。

  韶山的土地,塑造了他最核心的政治底色。他不像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知识分子,对农民的苦难只有抽象的同情。他就是农民的儿子。他亲眼见过饥荒时饥民的抢米风潮,也亲眼见过父亲如何利用“剪刀差”去剥削更穷的农民。他理解农民的狡黠、保守,更理解他们的愤怒和绝望。这构成了他日后所有“政治”和“组织”思想的原点——即那个终极的问题:“为了谁?”

  他的根,牢牢地扎在这片土地里。他的一切反叛,最终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第二章:思想的熔炉——长沙求学与“文明其精神”

  1911年,18岁的毛泽东怀着“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决心,离开了韶山,来到了省会长沙。如果说韶山是他的“世界观”的摇篮,那么长沙,就是他“方法论”的熔炉。

  他刚到长沙不久,辛亥革命的炮火就传来了。他激动不已,剪掉了辫子,甚至投身军营,在湖南新军中当了半年的兵。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革命”和“军队”。他曾以为,中国从此将走上富强之路。

  然而,“革命”的果实迅速被北洋军阀篡夺。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湖南则成了南北军阀拉锯的战场,城头变幻大王旗。辛亥革命的“破灭”,给当时的知识青年带来了巨大的思想冲击和迷茫。

  与此同时,一场更深刻的“新文化运动”正从北京席卷全国。《新青年》杂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沉闷的铁屋。“民主”与“科学”的呼声,在长沙这座古城激荡。

  在长沙的“新学”中,毛泽东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他最初崇拜康有为、梁启超的“改良主义”,认为中国需要一个“君主立宪”。当他发现改良无望时,他又转向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他读报纸、听演讲,在各种思潮中穿梭。他甚至在报纸上看到“社会主义”这个词,虽然当时他并不完全理解,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一种解决“社会不公”的良方。

  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他发现,这些主义听上去都很好,但它们似乎都“救不了中国”。军阀依旧混战,百姓依旧困苦。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和求索。

  就在这时,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他求学的核心地点),他遇到了对他一生影响至深的人——杨昌济先生。

  杨昌济,这位从欧洲留学归来的伦理学教授(后来成为他的岳父),被学生们尊称为“孔夫子”。他教给毛泽东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主义,而是“如何做人”和“如何治学”。他向毛泽东推荐西方哲学,如康德的“理性主义”,教导他要用严谨、科学的方法去分析世界。更重要的是,杨昌济教他如何“立志”。他告诉学生,人生的第一等大事,是“立志”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新民”。

  这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大夫情怀,与毛泽东内心的“造反”精神相结合,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他要“造反”,但他“造反”的目的,是为“救世”。

  在一师,毛泽东还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英才”。其中最重要的是蔡和森和萧子升。他们“身无分文,心忧天下”,激辩时局,纵论古今。1918年,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发起成立了“新民学会”。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伟大的“组织”实践。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读书会。在毛泽东的构想中,这是一个“准政治组织”。其宗旨“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与风俗”,听起来很“文化”。但其背后,隐藏着“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巨大雄心。他们有严密的组织纪律,有共同的理想(虽然还不清晰),有行动的纲领。毛泽东在其中展现了非凡的组织才能。他不是空谈家,他要的是“行动者”。“新民学会”成为了湖南“五四运动”的核心力量,而它的早期会员,日后有相当一部分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骨干。

  在“新民学会”成立前一年,即1917年,毛泽东以“二十八画生”的笔名,在《新青年》上发表了他第一篇公开的学术论文——《体育之研究》。这篇文章,是理解他早期“意志论”的钥匙。

  他在文中振聋发聩地疾呼:“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他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针对当时中国知识分子“文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国耻”现状。在军阀混战、强权即公理的时代,他敏锐地意识到,救国,光有“新思想”(精神)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强健的能动者”(体魄/意志)。

  这篇文章的核心,是他对“主观能动性”的极度推崇。他认为,精神和肉体的强大,可以克服物质的困境。他自己也身体力行:在严冬的湘江中游泳,洗冷水澡、迎风雨登山、露宿野外。这不只是“锻炼身体”,这是一种“苦行僧”式的“意志锤炼”。他在有意识地“锻造”自己。

  这种“人定胜天”的信念,这种对“意志力”的近乎偏执的强调,成为了他日后“精神原子弹”理论、以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游击战术的思想源头。

  在长沙的熔炉中,他已经从一个朴素的“反叛者”,被淬炼成了一个有组织、有意志、有方法的“行动者”。他万事俱备,只缺一个“主义”的灵魂。

  第三章:北上与“红楼”——马克思主义的最终选择

  1918年秋,为了组织“新民学会”会员赴法勤工俭学,25岁的毛泽东第一次离开湖南,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他此行的目的地,是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中心——北京。

  彼时的北京,正处在“五四运动”爆发的前夜。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中国作为“战胜国”,却在巴黎和会上遭遇了“外交失败”——列强悍然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交给了日本。消息传来,举国震怒。压抑已久的民族屈辱感和对北洋政府的失望,终于在1919年5月4日彻底爆发。

  而在此之前,北京大学,这座“红楼”,早已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的司令部。各种主义、思潮在这里激烈碰撞,陈独秀的“民主”与“科学”,胡适的“实验主义”,李大钊的“布尔什维主义”,还有“无政府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这里是全中国思想最前沿的战场。

  毛泽东的第一次进京,是“落魄”的。他通过恩师杨昌济的介绍,在北大图书馆谋得了一个月薪8元的“助理员”差事。这份工作地位低下,甚至有些“屈辱”。他的“湖南口音”和“土气”遭到了当时一些“大教授”(如胡适)的冷遇。他后来回忆说,那些大人物“没把我这个图书馆助理员放在眼里”。

  但在“红楼”里,他“旁观”了整个新文化运动的盛宴。更重要的是,他结识了两位新文化运动的“主将”。

  一位是陈独秀,虽然交往不深,但《新青年》早已是他的精神导师;另一位,则是在图书馆朝夕相处的“上司”——李大钊。

  李大钊,这位“平民主义”的教授,丝毫没有“架子”。他对这个来自湖南的“图书管理员”青眼有加,允许他来旁听自己的课程和讨论会。在李大钊的影响下,毛泽东开始系统地阅读那些介绍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的文章。

  在北大,毛泽东接触了所有的“主义”。他一度对“无政府主义”(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深感兴趣,因为它“最彻底”,主张不要一切政府和权威。但很快,他发现这些主义都有问题。

  为什么在纷繁复杂的思潮中,他最终,也是最决绝地,选择了马克思主义?

  首先,是“彻底性”。

  这是最关键的。毛泽东的底色是“造反”。胡适的“实验主义”,主张“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在他看来是“隔靴搔痒”。在“亡国灭种”的关头,这种“修修补补”的改良主义,无异于给一个癌症病人开感冒药。而马克思主义不同,它主张“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它要“彻底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这与他“造反”的底色一拍即合。

  然后,是“科学性”。

  其他主义,多是道德上的“呼吁”或理想中的“空谈”。而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它雄辩地解释了“世界是如何运行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人民为什么受苦”(剥削与剩余价值)、以及“如何获得解放”(无产阶级革命)。它不是空想,它自称为“科学社会主义”。它提供了一张解决中国问题的“系统蓝图”。

  最后,也是最直接的,是“国际背景”——榜样的力量。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对中国知识分子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李大钊的《庶民的胜利》和《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俄国,一个和中国一样,长期处于专制之下、落后、以农业为主的大国,居然成功了!这证明了马克思主义不是停留在书本上的空谈,而是可以“实现”的。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从北京回到长沙,并经历了“五四运动”和“驱张运动”(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的洗礼后,毛泽东的思想彻底转变了。

  1920年,他给在法国的蔡和森写信,明确表示:“(改良主义)实是‘胡说’。……我对于绝对的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都抱有怀疑。”他认为,中国的问题,必须靠“俄国式的革命”来解决。

  他从一个“改良者”、一个“泛民主主义者”,彻底转变为一个“阶级革命者”。他找到了他要的“组织力量”——“无产阶级”和“劳苦大众”。

  在“五四运动”中,他看到了学生运动的伟大,也看到了它的局限性。学生们满腔热血,但手无寸铁,面对军阀的刺刀,只能“引颈就戮”。而“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让他开始朦胧地意识到“枪杆子”对于“政权”的极端重要性。

  在“红楼”的微光中,那个来自湘江的少年,终于找到了他苦苦求索的“主义”。他不再迷茫。1921年7月,当他乘船前往上海,参加那个在嘉兴南湖的“小船”上结束的会议时,他已经是一个坚定的、自觉的马克思主义者。

  结语:从“心之力”到“主义者”——一个时代的必然

  回望从1893年到1921年的这28年,是毛泽东人生中最重要的思想转变期,也是中国“天翻地覆”的28年。

  他用这28年,完成了一个“学生”的全部功课。

  他的“心路历程”,是从对“父亲”的个体反叛,上升到对“国家”的群体责任,最终定格在对“主义”的终身信仰。从韶山冲的田埂,到长沙一师的课堂,再到北大“红楼”的阅览室,他一步一个脚印,从中国最传统的土壤中汲取了“反抗”的底色,在“西学东渐”的浪潮中锤炼了“意志”的体魄,最终在“主义”的交锋中,选定了他认为最“科学”、最“彻底”的武器。

  1925年,当他重游长沙,站在橘子洲头时,他写下了那首不朽的《沁园春·长沙》。这首词,虽然创作于1925年,但却是对他从1911年到1925年整个青年求索阶段的最好总结。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是他从长沙求学到五四运动期间,面对军阀混战、国破家亡时,对中国“出路”的终极追问。是迷茫,是焦虑,更是担当。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这,就是他从“新民学会”到《体育之研究》所锤炼出的“主观能动性”和“斗争精神”的写照。他坚信,人(尤其是觉醒的青年)的意志,可以阻挡那倾颓的“飞舟”(旧秩序)。

  1921年,毛泽东找到了他的“主义”(理论)。但这个来自西方的理论,如何与中国(一个农民占绝大多数)的“实践”相结合?

  他已经从“学生”毕业了。接下来,他将以“教员”的身份,开始回答这个更宏大、更艰难的中国问题。而他的答案,将从他最熟悉的土地和最熟悉的人民——农民——开始。

  (第一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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