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都会议到第五次反“围剿”失败,是毛主席的“人生低谷期”。这一时期,是毛主席的正确政治军事路线被全面否定、毛主席的一身本事根本无法充分发挥、主席被束缚最严重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主席写下了《菩萨蛮.大柏地》、《清平乐.会昌》这两首家喻户晓、充满革命豪情与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诗词。今天,我们重读主席这两首诗词、走近主席当时的精神世界,也是非常独特、能够使心中消极情绪极大缓解的精神享受。
1933年夏季,毛主席作词《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主席在什么环境中写下这首词?这首词展现的是他当时什么样的心境?这值得大力学习、钻研。
在1932年周恩来主持的宁都会议上,毛主席被彻底剥夺了军事指挥权、周恩来成为了军事上的主要负责人,毛主席的正确军事路线也被否定。强烈支持毛主席正确军事路线的王稼祥同志及其领导的总政治部,在这次会议也受到了不公正批判。1933年2月上旬,“左”倾中央全面推行“进攻路线”,要求苏区“清除毛泽东积极防御路线在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影响,打击执行毛泽东正确主张的干部,首先开展了反‘罗明路线’的斗争”(《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左”倾中央领导人们不仅对毛主席的正确路线展开激烈斗争,而且对毛主席本人进行了臭名昭著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这时,毛主席在做什么?主要是三件事:领导土地改革、领导根据地社会经济建设、尽可能提出自己在军事上的正确意见。土改方面,主席在听取王观澜的汇报后说:“广泛深入地发动当地群众,认真地宣传、贯彻党的土地政策,依靠贫雇农,联合中农,组织起来解决问题。查田运动决不是一件寻常小事,是一个群众性的伟大革命斗争,是一场激烈的阶级斗争,只有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把群众真正地组织起来,团结一致,分清敌我,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群众力量,把斗争推向前进,把各项工作做得更好。要注意掌握政策,注意不要把有轻微和短暂剥削行为的富裕中农也当做剥削阶级对待,以致侵犯他们的利益,扩大打击面。”(《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席讲解的工作方法:发动群众;依靠最穷苦最可靠的革命群众;团结中间力量;孤立顽固力量;反对针对中间力量做过火斗争。主席的这些工作方法,以及主席很早提出的“抽多补少,抽肥补瘦”,与共产国际1929年关于农民问题的指示信和项英、博古、张闻天为代表的“左”倾中央领导人的农村斗争方法,无疑是针锋相对的。这也是他们给主席扣“富农路线”大帽子的重要原因。社会经济建设方面,主席也做了许多工作。例如,1933年4月,主席“随临时中央政府机关迁居沙洲坝。了解到当地群众饮用池塘水不卫生,便带领干部和群众挖掘一口水井。”(《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这就是“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为了鼓励群众积极投入经济建设,主席“出席临时中央政府召开的武阳区赠旗万人大会,并发表演讲。称赞武阳区特别是石水乡的春耕成绩,号召瑞金全县人民向武阳区学习,搞好夏耕生产运动。会上,代表临时中央政府将写有‘春耕模范’的奖旗赠给武阳区和石水乡群众。”(《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我们有没有想到主席1955年亲自为《农村社会主义高潮》写按语、用这部辉煌作品集号召农民掀起社会主义合作化高潮?
1933年6月,主席出席博古主持召开的第二次宁都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对自己受到的不公正的批评提出申辩,但遭到的是更严厉的批评。”“重返前线领兵打仗的愿望,再一次成为泡影。”“心情沉重的毛泽东骑着马,踏上从宁都回到瑞金的归程。”“归途中,突然下起一阵暴雨。他在离瑞金60里的一个叫大柏地的村镇停了下来。”(陈晋:《毛泽东的诗路和心路》,第89页。人民出版社)雨过天晴之后,主席就写下了《菩萨蛮.大柏地》。
这时,正是主席“怀才不遇”之时——作战经验丰富、渴望指挥作战的他刚刚遭到“左”倾中央激烈批判!这时,也正是主席回忆起“古战场”之时——这就是1929年他亲自指挥红四军绝地反击、痛快淋漓得打了一场下井冈山之后的第一次大胜仗的战场遗址!此时,可谓“物是人非”——战场还在,但是当年在这里亲自指挥这一战的统帅,已经没了指挥权。按照古代诗人加军事家的常规心态,此时怎能不吟诵出“怒发冲冠,凭栏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正如陈晋所说:“按古人作诗的逻辑,凭吊昔日战场,通常会借机倾泻自己在现实中的不平境遇,进而归于‘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无奈惆怅。”(陈晋:《毛泽东的诗路和心路》,第90页。人民出版社)然而,谁也没想到,此时“怀才不遇”、本应“凭吊古战场”的毛主席,竟然写出了《菩萨蛮.大柏地》这样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绝唱。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赤橙黄绿青蓝紫,就是彩虹。主席将暴雨后的彩虹比作“彩练”(彩带),很难不让人感受到:主席这时一定想起当年大柏地战胜敌军之时我军“持彩练”“当空舞”一样欢庆胜利的场面。暴雨之后出现斜阳、出现光明,与当年大柏地之战我军绝地反击取得大捷、下井冈山之后形势根本扭转,是具有相似性的。这首独具毛氏风格的战场怀旧词,不见悲凉凄苦,只见回忆起当年胜利时的喜悦——“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3年,四十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为什么在毛主席看来,当年战斗中子弹射出的“弹洞”“装点”过的关山更加好看?因为这记载了红军的辉煌胜利——属于人民、属于共产主义。“今朝更好看”,也体现了毛主席归根结底相信“前途光明”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全词没有任何消极情绪,只有对当年胜利的喜悦和对前途的信心满满。
1958年,毛主席回忆起这首词的时候,强调他当时的心情是“郁闷”的。然而,我们在全词字里行间不仅看不出任何“郁闷”,反而看出“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这样对前途充满信心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那么,老人家的郁闷体现在哪方面。笔者认同陈晋的观点:“对一个如周恩来当时所说‘兴趣在打仗’的诗人,在只有靠旧战场来抒发人生豪情的时候,这本身不就是一种‘郁闷’、一种凭吊吗?!”(陈晋:《毛泽东的诗路和心路》,第92页。人民出版社)毛主席不愧是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在战场上抒发不了革命豪情和他对于革命前途的乐观主义心境,也要在诗词中抒发他的革命豪情和对革命前途的乐观主义心境。在他看来,他的发挥空间从战场转移到了笔墨纸砚上,一身本领无法充分施展,才s就是毛氏风格。面对军事指挥权被剥夺,主席在土改中、社会经济建设中,照样搞得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在新的工作岗位照样搞得有声有色,和他在战场上抒发不了豪情就从诗词中抒发豪情是同样的道理。这样的心境、情怀,最适合掌舵者。“四个伟大”,老人家非要去掉三个。然而,笔者认为,前三个词汇都与老人家完全贴合——不然他就不会写出“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这样的绝唱。
这次期间,主席另一首诗词,就是《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写这首诗的时候,主席处于什么环境、有什么样的心境?综合来看,环境比之前更严峻、心境和之前相同。
社会经济建设方面,主席创造了一系列正确的工作方法。主席指出:“改善乡苏工作的方向,应该朝着最能够接近广大群众,最能够发挥群众的积极性与创造性,最能够动员群众执行苏维埃任务,并且最能够争取任务完成的速度,使苏维埃工作与革命战争、群众生活的需要完全配合起来,这是苏维埃工作的原则。”“要懂得抓紧每一时期的中心工作,不应该只忙一些零碎事务,把中心工作丢掉了;要根据各村的情形和特点去推动各村的工作,解决各村群众的困难问题;代表会议报告的内容要有切实的材料与意见,只讲空话的报告要取消;代表会议讨论的问题要实际化,要分出大问题中的小项目,一项完了再来一项,使参加会议的人能带着一个明白的结论回去;要废除一切强迫命令的方法;只有决定,没有检查,就是官僚主义的领导,它同强迫命令主义是一样有害的。”(《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席提到的工作方法主要包括:联系群众、充分发挥群众的智慧;“弹钢琴”——首先抓中心工作,同时注意中心任务与其他任务相互配合;根据不同实际情况制定不同政策;工作报告以调查中积攒的真材实料为依据、反映和解决群众急需解决的问题;反对强迫命令;抓紧工作检查。在主席领导下,苏区的社会经济建设井井有条、群众的实际问题得到充分解决。
政治战略和军事方针上,主席也尽可能提出了自己的正确意见。1934年4月,主席在听完何长工汇报的南线军民反“围剿”的情况后,精确指出:政治上,“我们要吸取福建事件的教训,善于利用陈济棠和蒋介石的矛盾,粉碎敌人的‘围剿’,壮大自己的力量。但是,也要提高警惕军阀毕竟是军阀,要‘听其言,观其行’。”“同时还要向陈济棠部队和敌占区人民开展强大的宣传攻势,宣传抗日救国,枪口一致对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道理。”(《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这就是利用矛盾分化敌人。主席这时提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实际上体现了他至少这时已经形成了建立最广泛抗日统一战线的正确思想。可见,主席提出建立最广泛抗日统一战线的思想,比1935年“八一宣言”还要早得多。主席还提出了正确战略战术:“我们不能按本本主义先生们坐在城市楼房里设计出来的那套洋办法办,什么以碉堡对碉堡,集中对集中,这叫以卵击石。为了保存红军的有生力量,消灭敌人,要从实际出发,不能硬拼消耗。”“现在应把主力抽下来,进行整训,以小部队采取游击战和带游击性的运动战的打法,牵着敌人的鼻子兜圈子,把它肥的拖瘦,瘦的拖垮”(《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席提出的从实际出发、不以卵击石打消耗战、保存我军有生力量,并尽可能迷惑和干扰敌人以保护主力的作战方针,对于第五次反“围剿”中被错误路线祸害苦的广大红军战士们来说,比北斗星、指南针还重要。
主席得知红二十二师于四月二十一日被迫退出筠门岭、在检查战斗失利的教训之后,立刻给红二十二师负责人打电话,主席详细调查了敌我情况之后,在电话中告诉政委方强:“为了保存红军主力,消灭敌人,仍要配合地方武装和赤卫队,并取得地方党的帮助,采取游击战和运动战的打法。”“要严密侦察和研究敌情、地形,在会昌与筠门岭之间布置战场。要在敌人侧翼,集中优势兵力,造成有利条件,首先歼灭敌人一个营一个团,继而打更大的胜仗。”(《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席对方强做了三点指示:一、保存红军主力,以少数兵力钳制敌人,保证主力安全与战争得失总结;二、仔细研究敌情、充分利用地形,做到知己知彼;三、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侧翼,从小到大、各个歼灭敌人。前两点是战略方针,后一点是战役方针。红二十二师顶住了博古为首的“三人团”的压力、接受了主席的正确军事意见。在主席指导下,红二十二师“有计划地更坚决地打击敌人,使敌人龟缩在筠门岭,未能前进一步。”(《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笔者不由自主想到:建国以后的抗美援朝战争中,主席指导志愿军时强调:“只要我各级指挥员精心研究情况,很好地布置兵力,组织炮火,每个军一次求得歼灭敌人一两个建制连到一个建制营,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第51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北京第1版。)抗美援朝战争期间的战术反击辉煌胜利也足以证明,只要我军精心研究敌情、根据实际情况科学布置兵力,一定能成建制的歼灭比蒋匪军更强大的美军。如毛主席所说,主动权来自我们自己的实事求是——这就是我军不仅能战胜蒋匪军而且能战胜美军的基础、根据!
即使主席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力而为,也难以挽救博古为首的“左”倾中央错误路线给红军带来的灾难性损失。就是在这种形势下,主席写下了《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20世纪60年代,袁水拍、叶君健等人曾问主席词中的“君”是谁。主席回答,是自己。“东方欲晓”,东方的天快要亮了,充满“前途光明”、“胜利在望”之感。“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更体现的是主席“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永久战斗热情与“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前进心态。马识途解读时说:“人已经经历过不少的艰苦斗争,但是人还未老,还很年轻还要奋战下去。要继续踏青山,一直踏到革命胜利。”(《马识途文集.(第十八卷)》:《毛泽东诗词读解·清平乐·会昌》)笔者赞同他这一解读。主席的“风景这边独好”,让人自觉不自觉认为他确实是“照到哪里哪里亮”的太阳——“左”倾中央领导人剥夺了他的军事指挥权,他就在社会经济建设上发光;“左”倾中央领导人不让他指挥全局,他就去前线提意见、在局部发光......主席到哪里,哪里就是“风景这边独好”。立足于自己的实际情况、在自己的条件范围内独立自主的尽可能做到最好,也是主席在抗日战争时期面对“两大战场”时指挥敌后游击战争的战略姿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东方不亮西方亮”“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都与“风景这边独好”有异曲同工之妙,淋漓尽致展现的就是斗志与智慧满满的毛氏风格。
“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毛泽东年谱(1893-1949)》1934年,四十一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席的词句,体现了他突破时间束缚——突破第五次反“围剿”这一暂时挫折时期束缚的全局战略思维。他站在“战略上藐视敌人”的高度、站在进步力量必然战胜腐朽力量的战略高度,相信前途“更加郁郁葱葱”。陈晋解读这首词时说:“有了超越时间、催人奋进的人生观,世界才显得如此地多彩而美丽。在诗人的感觉中,才有眼前‘独好’的风景,以及‘更加郁郁葱葱’的未来。”(陈晋:《毛泽东的诗路和心路》,第99页。人民出版社)笔者非常认同。1958年,主席在解释这首词写作背景的时候,提到当时“心情又是郁闷的”(《毛泽东文集(第七卷)》:《对<毛主席诗词十九首>的批注》)但是,我们通篇来看,没有任何沉郁之感,反而句句催人奋进、全篇勾勒出了一幅前途光明的远景。实际上,主席在这里提到的“郁闷”,和前文《菩萨蛮.大柏地》提到的“郁闷”,是同一性质:他的革命豪情、他对前途的无比自信,无法在指挥战争中充分展现,只能以诗词作为情怀表达的空间。“没有悲患,却很坚实;没有悲壮,却也执着;没有痛苦,或干脆无暇顾及痛苦。”(陈晋:《毛泽东的诗路和心路》,第99页。人民出版社)这就是主席《清平乐.会昌》展现的情怀。主席这样的情怀,本应展现于战场之中,却由于组织的错误处理,使他不得不展现在诗词之中。政治豪情和前途自信无法在战场中传递,就在诗词中传递——“此时无声胜有声”!
每读起、背起毛主席这两首诗词,笔者都惊叹他那惊人的心境——无论是在他生命中的高潮还是低谷,他始终坚持高亢的政治豪情与对革命前途的无比自信——即使是郁闷,也是无法充分在战争中展现这一高亢豪情、无法迅速证明自身自信完全正确的郁闷,而不是对豪情的丝毫动摇,更不是对革命发展前途的不自信。甚至在全党最困难的时期、全军在生死边缘的时期,主席还能写出“天欲堕,赖以拄期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环球同此凉热”“欲与天公试比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等等气魄、斗志、胆略和想象力超迈古今的诗词名句!
毛主席诗词,融革命政治家的政治理想、军事战略家的宏伟气魄、古典文学家艺术感染力于一体所创造出的艺术感染力,在古今中外绝无仅有!